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刘志先:在广州吃血鸭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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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2019-4-29 17:20:12 | 显示全部楼层 |阅读模式
在广州吃血鸭

文/  刘志先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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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周末,上高三的女儿回家,告诉我一件巧事,她收到一篇同学转发的朋友圈短文《一张绵延兴盛八百年的名片》,作者正是我在老家当县文联主席的侄子。  

  看完我兴奋不已,立刻在江西莲花老乡群里喊一嗓“吃血鸭的走起,”马上有五六人响应。

  “吃在广州”,粤菜本来就多,全国各地甚至世界各地的菜,也在广州大街小巷肆意地生存,而毗邻的江西菜却一直难觅踪迹,莲花血鸭店更是几乎只有莲花人才问津,而且大都蜷缩在远郊的陋巷。

  群里的老乡,大都是上世纪九十年代来广州的,早已习惯粤菜的清淡和早晚茶,但每隔几个月就要吆五喝六地驱车一个小时以上,到广州或东莞、中山等周边城市去“觅食”莲花血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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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今天这家“井冈山刘哥血鸭店”,靠近广州火车站,店面只有二十多平米,品字型摆着三张八仙桌,对门墙上贴着一张毛主席像。

  老板刘哥四十开外,一口浓重的莲花垄西话,一见面,他马上点头哈腰递香烟。

  “都申报省级非遗成功了,为什么还不直接叫莲花血鸭啊?”我问。

  “在广州,井冈山还是更响点。”刘哥呵呵地笑着说。

  血鸭一上桌,那诱人的酱黑色和鲜辣味,引得一阵箸如雨下。当处长的老李说,干脆再上坛莲花老酒吧。

  老酒是糯米陈酒,黑中透红,红中泛黑,稠甜似蜜,醉后头痛欲裂。血鸭的鲜辣和老酒的甜腻,在味蕾中中和,产生一种妙不可言的口腹之快。

  “为什么只有莲花有血鸭,这么好吃却又做不出名呢?”做大数据的阿舒乜斜着眼说。

  “湖南也有血鸭,不过不是莲花血鸭这个味。上辈人说,血鸭不出莲花,出了莲花是糟蹋。为什么有血鸭,你们不觉得是莲花人嗜血吗,鸡鸭鱼肉,包括黄鳝泥鳅,吃什么都要带血才过瘾,这是一种古吴楚文化的遗风。”当教授的老邵说。

  “人家官方有说法,说南宋末年,莲花厨子给前来勤王的文天祥丞相炒鸭子,出锅时厨子错把放了水酒的鸭血当作酱油,反而有了奇味。说到底,血鸭是一个美丽的错误。”做化工生意的老田说。

  我也曾纳闷,血鸭其实像其他江西菜一样,也是先炒、再煮,不可思议的是血鸭出锅前要用羼有水酒的鸭血来“收”,而且要“收”得又黏又稠不干不湿。这种反常的做法,非“美丽的错误”不能解释。小时候,偶尔也吃过炒“血鸡”,但远没有血鸭那种奇妙的鲜味。

  “鸭子好象专门为莲花人应节而生”,老李说:“端午是一年中第一批鸭子刚长成的时候。那批鸭子要在清明前放养,小时候我经常披着雨衣甚至蓑衣,冒着斜风细雨在田野河汊赶鸭,脚下冷嗖嗖,身上寒浸浸,可是鸭子在清冷的河里觅食觅得很欢。早春没下过水,根本不知道什么叫春江水暖鸭先知……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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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老田深呷一口酒,说:“端午节时候的鸭子太瘦了,吃起来全是骨头,中秋节时候的血鸭最好吃。那时节秋高气爽,鸭子一个夏天在晚稻田里啄食禾虫、田螺、谷子,身上膘而不肥。辣椒入了秋,辣中带甜,蒜头很饱满。留了快一年的茶油,依然金黄透亮。茶油温度高,鸭肉一下锅,顿时劈啪作响,香气四溢。爸爸的刀功好,鸭肉总是碎碎匀匀的,没有棱角,骨头带着肉,肉连着皮,皮黏着汁,又嫩又香,根本不用吐骨头,每次我还要碌碗。”

  “碌碗”是莲花一个特色方言词,意思是把小半碗饭倒进菜碗里,把菜碗剩余的黏稠汤汁骨碌一转,汲取干净吃下。当然,只有难得的美味才有这种举动。“碌”字表音,是不是本字,没有深究。

  “我倒觉得农历七月鬼节那天血鸭最难忘。”阿舒说。

  “记得每年中元节那天,一大早爷爷就在院子里抓鸭子,抓得鸭飞狗跳。爷爷把鸭子杀了,烫好,让我和堂哥拔毛。这时候的鸭子,出生才四十五天左右,羽翼刚丰未丰,拔一只鸭毛要费一个多小时。小孩子哪有这耐心,最后都是爷爷带着老花镜一根一根地拔尽。妈妈是炒血鸭的好手,特别是最后放鸭血,一定要她掌握。爸爸忙于打纸钱,用古老的雕版把祭文印在封包上。那时正值秋老虎,太阳当顶的时候,爷爷把炒好的血鸭和半熟的大块猪肉,一字排开,放在院子门前,领着全家七手八脚地烧香,放鞭炮,作揖。妈妈看着升腾的烟雾和飘飞的纸钱灰片,轻轻地说:‘爷爷奶奶回来了,还有路过的,都多吃点,多保佑这些伢崽啊’。祭拜完,妈妈把血鸭再回锅一热,血鸭似乎多了些平时没有的烟火味!”

  “广州没禁活禽前,我有时还去菜场买广州人说的水鸭。水鸭不嫩,用心做也还可以,我岳父吃过一回也碌碗呢。下周我开车回家,给大家带几只活鸭来如何?”老李说。

  “不要,千万不要。”老邵急切地说:“去年暑假,我女儿想吃血鸭,她二姑通过长途大巴捎来五只活鸭和一坛老酒。由于没说清楚,取货的路上,我老婆一手提着老酒,一手端着纸箱,走着走着,纸箱的孔里突然冒出一个鸭头,把老婆吓一大跳,酒坛掉在地上,碎了一地,回家老婆把我臭骂一顿。我把鸭子安顿在阳台,给鸭子松绑。临睡前我给鸭子喂水,可鸭子受惊,纷纷从十五楼阳台飘飞而下。我慌忙坐电梯下楼找鸭子,可哪有鸭子的踪影?我问门卫,门卫说是天上飞的野鸭吗?我说是我家的,门卫说你一个大教授,住在高楼,怎么会有鸭子。第二天一早,我在小区的泳池里发现了一只黑色鸭子,它正站在太阳伞下,神气十足地侧着头,翻着眼左看看右看看。我忙叫了几个人来,赶的赶抓的抓,没想到那鸭子跃出泳池,从小区的铁围栏钻了出去。我们翻墙而出,紧追不舍,鸭子又窜进了隔壁一家新开的慢咖啡店。我们五个男女教授,光着脚,湿着裤子,走进咖啡店,弄得前台的帅哥靓女一脸懵圈……”

  哈哈哈,大家笑得捂着肚子。

  “后来呢”?

  “下午五点,咖啡店的靓女打来电话,说真的发现了一只鸭子,客人说这只宠物鸭,好好玩,好可爱啊。”

  “再后来呢?”

  “我觉得那只鸭子不能杀,偷偷把它带到郊区我家那套别墅,放生在小区的湖中。一次周末散步远远地还见到过那只鸭子,再后来就不见了。”

  听完“鸭子奇遇记”,刘哥招呼我们去院子里喝茶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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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一轮弯月挂在不远处城中村的屋顶,一只土狗似睡非睡地趴在地下,墙角的鸡窝里传出咕咕咯咯的声音。

  这一切是多么熟悉,又是那么遥远。

  大家感慨一眨眼来广州二十多年了,当年一无所有的毛头小子,现在个个在广州有家有业,小孩也都长大了,完全融入了这个开放包容的南方大都市。

  “什么都悄悄改变了,看来只有吃血鸭是改不了啦。”老李叹息着。

  “莲花山好水好,气候温润,血鸭是莲花农耕文明最深刻的集体记忆。我们都在田里摸爬滚打过,肯定忘不了,下一代就难说啦。”老邵边说边吐烟圈。

  “别说了!”老田突然打断老邵的话,把烟头掐灭,低着头说:“下月是我爸周年忌日,忙得差点把这事搞忘了。这次我要带老婆儿子一起回去,亲手在老屋做次血鸭,让我爸也尝尝他儿子的厨艺。”

  月光下老田眼里噙着泪水。大家一阵静默,只有烟丝燃烧的细微吱吱声。

  “太晚了,回去吧,下次再约。”老邵说。

  “好,再约,再约。”大家异口同声。

  “走好啊,莲花现在有血鸭快递,我这里也有,大哥想吃血鸭给我发微信啊!”刘哥大声地挥手道别。

  各自的小车驶出小巷,转眼消失在广州璀璨的灯光和川流不息的车流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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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作者简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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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刘志先,男,1966年生,籍贯江西莲花,《人民邮电报》社广东记者站站长,广东电影家协会会员。在《人民日报》、《羊城晚报》、《南方日报》、《江西日报》、《工人日报》、《澳门日报》、《江西青年报》、《音乐周报》、《中国作家》、《国家保密》、“爱听4G”等报刊网络,发表散文、杂文、随笔、报告文学、词曲和新闻作品等300余篇(首)。2000年,《乡邮员到瑶家》获当年《人民日报》特写类金奖。


  来源:萧宇随笔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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