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丽萍：老王和血鸭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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老王和血鸭

文/王丽萍

　　老王是一个走南闯北的生意人。

　　十几岁，他还是小王时，有一次，迫于生计，他只身步行从广东到海南，走了几天几夜，身无分文，到达海口后，一位莲花老乡接济了他。

　　老乡夫妻是前几年到达海囗的小生意人，专门以榨油条为生。那时的油条虽然只卖五毛钱一根，但在上世纪八十年代的中国，一天几十元的收入算得上“巨款”。

　　老乡夫妻把又累又饿的小王迎进简陋的出租屋，在满是面粉和油污的锅灶上，给他炒了一盘鲜美的莲花血鸭。





　　当一盘散发着诱人清香的血鸭端上来时，小王似乎回到了贫穷但温暖的家，似乎回到了多年前除夕的场景:自己与兄弟姐妹们一起围坐在饭桌前，人人举着一双筷子，争先恐后地吃着血鸭宴……

　　在莲花，只有尊贵的客人到家时才会以血鸭招待，没想到，在异乡，一个穷困潦倒的毛小子能被视为尊贵的客人。所以。当老乡夫妻热情地招呼小王夹菜时，半大小子的他感动得稀里哗啦。一碗血鸭，盛装的是乡情，勾起的是乡愁，更激起了小王击败生活的斗志。

　　吃完血鸭后，小王留在了海口，先给老乡夫妻打了两年下手，接着自己单干了几年，淘了几年金，手头有了点积蓄后，小王回到了广东，与朋友一起做起了服装生意。

　　此后，他的生意越做越大，莲花更加成了梦里的远方。然而，他总感觉离家的自己只是一苇浮萍，陌生的城市是别人的家乡，自己的根尚留在莲花。

　　乡愁像密密的藤蔓缠绕心间，随时呼之欲出。于是，他试图在异乡寻找家乡。

　　每每朋友一个电话“喂，那边新开了家莲花血鸭馆”，“莲花血鸭”四字便像远隔千里的母亲在喊他回家吃饭，他的心总会咯噔一下，而后爽快地赴约。

　　多少年来，他光顾过异地无数家“莲花血鸭”馆，也试图从一盘盘盛装在华丽碗盘的血鸭肉里吃出母亲的味道、家的味道。然而，每次都是满怀希望而去，满腹失望而归。那些名为“莲花血鸭”的菜肴只是用诱惑性的菜名让游子们聊解乡愁，在那些切得细碎的鸭肉与红辣椒融合的菜肴里，完全吃不出老家莲花血鸭的味道！

　　莲花血鸭是赣西莲花小城的特色菜肴，主材是本地饲养了六七个月的麻鸭、秋后新榨的山茶油、本地温辣鲜红的辣椒等。

　　“血鸭血鸭”，独特处在于鸭血烩入鸭肉齐炒，乍听上去有点“茹毛饮血”的血腥，然而正是这鸭血的妙用，才诞生了这道独特而又令外地人羡慕而仰望的菜肴。且小小县区内又有陇西血鸭、上西血鸭两种风味，两种风味主要在于鸭血调制品的区别:陇西血鸭用的是莲花米酒，上西血鸭用的是盐水。

　　老王老家在上西，爱吃的自然是上西血鸭。上西血鸭又称盐水鸭，烩血的步骤是:先用碗盛装半碗山泉水，加入适量盐，然后把鸭血烩入盐水中。当鸭血全部倒入碗里后，必须赶紧用筷子搅拌，这个搅拌的过程很有讲究，必须不停地来回转圈搅拌，直搅得鸭血从鲜红变暗红，直搅得鸭血成团挂筷间才能罢手。

　　小时候，小王最喜欢看父亲搅拌鸭血，父亲的筷子在鸭血间不停搅拌，那筷子不时碰撞碗沿发出的“嗒嗒”声像一曲欢快的歌，让他们这群长年肚里无油水的孩子垂涎三尺，恨不得每天都能听到这首歌的演奏。

　　血鸭做好了，但端上来后，总能看到在绛红的鸭肉间还掺杂着丝瓜、毛豆等蔬菜。家里人多，父母加四个孩子，一只血鸭远远不够，然而这些浸染了鲜美鸭血的丝瓜、毛豆特别美味，一会儿功夫，两碗血鸭就吃得津光，连汤都不剩一滴。吃完还不过瘾，总会有其中一个孩子把饭倒入菜锅，用饭把菜锅四周再清理一遍才罢休。

　　这样的场景在异乡的老王梦里回放了无数遍，每次醒后，他都觉得唇齿生香，回味无穷。

　　新千年，老王在深圳买房安家了，他也买了车子，一年可以回几趟家了。每次回家他都能吃上母亲炒的血鸭，沉重的乡愁终于变得轻盈。然而，随着年龄越大，乡愁似乎化在了呼吸里，在异乡，只要听到莲花口音，只要看到“莲花血鸭”的招牌，他都会心旌摇荡，似乎与家乡又近了一步。

　　有一次，老王从家里带了两只一斤三四两的麻鸭、带上后山产的山茶油、装了瓶莲花老酒、带上从路口集市上买的新鲜红辣辣，兴高采烈地回到深圳。他打算用与老家相同的食材、相同的方法做两盘正宗的莲花血鸭，一种上西风味，一种陇西风味。

　　杀鸭。盐水烩好血。茶油翻炒。加辣椒。
　　焖锅。淋血。上西血鸭出锅——

　　杀鸭。鸭血烩入酒水。茶油翻炒。加辣椒。
　　焖锅。淋血。陇西血鸭起锅——

　　一盘暗红粘乎诱人，一盘鲜红艳丽吊胃口，老王与同为莲花籍的妻子一起举箸细品。

　　然而无论怎么细嚼慢咽，却怎么也嚼不出家乡那味。

　　老王不禁慨叹:莲花血鸭在莲花，出了莲花，血鸭不莲花！

　　故乡是根，叶落归根，即使异乡成家乡，流淌在血液里的故乡情结也会凝成乡愁，常在夜深人静或孤独寂寥时萦绕游子心间。

　　改革开放四十年的春风把莲花小城吹拂得芬香四溢，优越的招商环境、人文环境吸引了大批本地人回乡创业。今年，老王也决定回乡，他已物色好了厂区，打算拉多年前在海口接济自己的老乡一起入伙，开办一家大型服装厂，并打算从此住在老家竹丛环绕的房子里，听鸟儿鸣唱，看行云流水，享人间温暖。


作者简介：



　　王丽萍，笔名亦亦，莲花县人，小学教师，现为莲花县作协会员，莲花县诗词楹联协会会员，赣西文学会员，赣西文学公众号执行主编、一瓣书香公众号编辑，有作品散见于《农村金融时报》《江西工人报》《江西教育》《赣西文学》《安源文艺》《萍乡日报》等报刊杂志和网络平台。